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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5章 醬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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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算是再緊張,內藏庫裏也還是能擠出錢來供皇帝一家生活起居使用的,仁壽宮空置了七年,現在再度有人入住,起碼也得整修一番,才好讓上聖皇太後入住, 至於徐太後那裏,也少不得添上一些家具擺設,才能從較小的清安宮,搬到清寧宮裏去。其實,說來,她現在就是一個人,住這這麽大的宮殿,是有些浪費了。

因 為南內宮殿,一直以來都是游幸所用,要安置下皇後規格的居所可能必須另起樓閣,這對緊張不堪的財政來說,是很大的負擔,皇帝便和徐太後商量了,將莊肅皇後 和宸妃等妃嬪搬到她空出來的清安宮中居住。——能留下來的,也就是幾個高位妃子,其餘沒名分的宮人,凡是被先皇寵幸過的,現在都是直接放出宮外廟觀裏去 了。也免得在日常的服侍中,和皇帝發生了什麽不該發生的事,傳出去少不得又是一番醜聞。

說是仁壽宮附近沒有多少合適的宮殿,但在 徐循看來,皇帝此一著,多少也是有些心思在裏面的,比起上聖皇太後,先帝留下的兩個皇子,當然還是放在她眼皮底下讓人放心些,至少每日晨昏定省時,也能方 便地掌控兩個孩子的情況,若是他們受到了什麽錯誤的教育,很快便能發現端倪。

即位大半年,波濤雲瀾漸漸平定,外廷亂局初步有了條 理,司禮監中亦是湧現出了新的人才,再加上特地從外地召回京中的王瑾指點,皇帝現在對朝政,已經沒那麽陌生了。至少不像是當時瓦剌進攻京城時那樣茫然慌 亂,對很多事情,也都有了自己的見解,更是已經開始在於大人之外,培植一些異見者——指揮擊退了瓦剌,使得於大人在軍民中的聲望一時無兩。這樣的大功,連 吏部尚書王大人都無法和他相爭,現在軍政大權,實際上是集中在於大人一人身上,作為皇帝來說,不論多信任於大人,當然也不希望朝中就只有他一個聲音。

會 做出這樣的決定,也就說明皇帝多少是找到門道了。徐循本就不喜歡幹涉日常政事,雖然還關註朝廷大事,不過那也是以防萬一而已,就怕皇帝某天腦抽,也做出了 和他哥哥一般的蠢事。除此以外,旁事她是一概不問,搬到清寧宮以後,除了去仁壽宮看上聖皇太後,便是為皇帝料理一些後宮中他不便出面的麻煩事。

這不便出面的事情,當然也就是哥哥的家事了……

昔 日分居數宮、高高在上,如今雖然名頭還在,但卻是已經淪落到了小小的清安宮共住,除莊肅皇後以外,宸妃和周妃連徽號都沒有,甚至沒個確定的稱呼,只能不尷 不尬地叫著先皇宸妃、先皇周妃,雖然理論上飲食起居的待遇是沒多大變化,但心境上的區別,又怎是物質能夠補足的?三人淪落至此,昔日不可逾越的分隔,現在 好像也沒那麽崇高了,再加上莊肅皇後性情軟弱,終日為先皇悲傷不止,根本就無法節制兩個妃嬪,周妃便一直都抱著先皇長子養在身邊,閑了沒事也不到莊肅皇後 跟前問好,又自恃自己生了是長子,平時亦不大搭理宸妃,宸妃又不好多管,小小的清安宮,倒是分做了三撥,三方下人,閑了閑了,也要鬧出些口角來。

雖然是雞毛蒜皮的小事,不過住得近,亦少不得有人把話往徐循耳邊遞,徐循也不願讓清安宮裏就鬧成這樣不像話,尋思了一番,便將莊肅皇後請來規勸。

奈 何莊肅皇後此人,實在也實在是執著於自己的心思,即使徐循拿了‘你男人不在了,你就要拿出精神來當家’的借口,都說不服她,只要一提到先皇,莊肅皇後就能 紅了眼圈,這讓人該怎麽說——所謂哀莫大於心死,莊肅皇後明顯就是如此,在先皇去後,根本連活下去的力氣都已欠奉,只是一心要追著他去,旁的事情,根本都 是已經顧不上了。

這也算是能夠名垂千古的女德典範了吧,帝後之間恩愛到這地步——或者說皇後對皇帝到這個地步的,可的確是不多見了,這等絲毫也不在意宸妃、周妃,乃至那麽一大群被臨幸過的宮女,只是一心將自己全部奉獻給丈夫的妻子,在莊肅皇後之前,徐循還以為就只存在於傳說中呢。

只 是如此一來,皇子教育的問題勢必是無法指望莊肅皇後了。徐循對周妃的人品又不大信任,最主要怕她私底下對先皇長子灌輸些什麽‘皇位本該就是你的,你以後要 奪回來’之類的話語,如此一來,倒是耽誤了孩子的一生,思來想去,遂去與上聖太後商量,想著給兩個孩子都派幾個教養嬤嬤。

“萬氏那裏,倒是可以隨意揀選兩個老實人過去,”她道,“但周氏那裏,我意是選兩個最嚴厲的心腹人,對孩子倒可以和氣些,就是非得把周妃給壓服了才好。”

上聖太後也聽說了清寧宮的事,她對莊肅皇後和周妃都不大有好感,聞言亦是說道,“一鍋配一蓋,周妃若不跋扈,倒是白瞎了那麽好欺負的主母。”

說了幾句片湯話,方才說道,“也是,這些孩子們都是糖水裏長大的,一個個都是不知天高地厚得很,眼下孩子還小,還不妨,要是孩子大了,周妃有什麽胡言亂語,讓壯兒知道了,心裏生出芥蒂來,倒是害了那孩子。”

徐 循和她都是知道昔日文皇帝、章皇帝怎麽控制後宮的,東廠勢力,根本是連宮中都有波及。現在不說正經六宮,甚至是仁壽宮、清寧宮吧,東廠肯定是在清安宮布置 了人手的,按徐循對柳知恩的了解來說,就算皇帝沒這麽吩咐,他也肯定會這麽預備的。也就只有莊肅皇後和周妃、宸妃,入宮以後從未經過風雨,除了宸妃以外, 餘下兩人都根本活得太簡單,對孩子說些不適當的話這種事,周妃肯定是幹得出來的。

“正是這話了,”徐循道,“凡事還是要防微杜漸,也免得日後生出變化來。只我身邊你也知道,這些年來都是多取些老實和善的,要說能壓住別人,卻沒這樣的人選。”

做 太妃的,身邊用不著太多嚴厲冷肅的教養嬤嬤,孩子們又都大了,徐循也用不著這樣的人,這些年來除了一直伴隨身邊的趙嬤嬤和花兒、藍兒以外,看著好、用著舒 服的小年輕,都是活潑愛笑、親切和善的,並不適合管束周妃,趙嬤嬤、花兒、藍兒也都是早就不做活了,只和韓女史一般,閑著陪徐循說話逗悶子罷了。這些年下 來,大家處得家人一般,主仆分界,早已經模糊,徐循也不忍得差遣她們去做這麽敏感的活計。倒是太後這裏,因為以前要管事,再說宮中人多,還有幾人是頗有手 腕的,實在不行,周嬤嬤臉一沈,也可以充任教養嬤嬤。

“這倒不必一定都從身邊選。”上聖太後道,“六尚派人過去就是了,這是堂皇大道,難道還怕她們不盡心麽?身邊差遣一二心腹過去,充當耳目隨時回報,也就是了。”

她思忖片刻,就隨指榻前正忙著為上聖太後捏腿的宮女道,“你看貞兒如何?”

貞兒忙就站起身來,束手站在一邊,也不做聲,一副任由徐循評判的樣子。這是個頗有些豐滿的大姑娘,面容還算清秀,十七八歲年紀,因為身量高挑、身材又較壯實,雖然姿態得體,但行動間還是有一股威風氣勢迫人,讓人見了便有不敢輕辱之感,一看便知道是個厲害角色。

徐循也是熟悉貞兒的,她這幾年來,在上聖太後跟前頗有些臉面,平時處事精明強幹,頗得上聖太後和周嬤嬤好評,聽趙嬤嬤等人談起時,倒是把老輩如六福等都壓下了些許,若不是不大識字,上聖太後都打算把她送進六尚裏去的。她打量了貞兒幾眼,笑問道,“你行嗎?”

貞兒跪了下來,不卑不亢地道,“若是兩位娘娘挑中了奴婢,奴婢定竭盡所能、死而後已。”

徐循嗯了一聲,本也就要同意下來,可轉念一想,又是說道,“話雖如此,可你有些壯了,周妃又是個纖弱的,把你派去,見客時著實有些不像話。”

上聖太後被徐循提醒,倒也是道,“是了,你往周妃身邊一站,一說是我派來照看的,又把周妃壓得服服帖帖,大氣也不敢出一口,外人看了,還以為咱們怎麽欺負孤兒寡婦呢。還是派個厲害內斂,瘦弱些的過去,大家看了也好看。”

去周妃身邊管教先皇長子,本來也不是什麽很光鮮的活計,不讓她去,說不定貞兒還是暗暗高興呢,她面上看不出失落,“奴婢但憑娘娘吩咐。”

徐循和上聖太後又是商議了一番,便挑了一樣也是精明厲害,只是身形玲瓏瘦削的芳兒出來,又將六尚中人選挑好,徐循道,“正好這幾日皇帝來時,由我和他說好了。”

這樣的事情,當然還是他們倆母子能敞開心扉說話,上聖太後也無異議。這一日傍晚,皇帝過來清安宮問好時,徐循便遣退下人,和皇帝交代了一番,皇帝也沒二話,“這些事,娘做主就好了,不必來問過我。”

他頓了頓,又是若有所思地道,“說起來,兩個侄兒的王爵,也該早日定下來了。”

人 都是會變的,當了半年皇帝,現在的壯兒,已經不再是那個多少還留有幾分單純的郕王了,在登基之初把六宮留給嫂子們住了幾個月的他,轉過年來就是積極地修葺 仁壽宮,連自己妃嬪的冊封典禮都給推到了後頭……唯有修葺仁壽宮,兩位太後才能搬遷,清安宮才會空出來,先皇的女眷才會離開後宮——最重要的,是兩個侄 兒,也會跟著一起離開內廷,離開這個除了皇帝自己的兒女,沒有別的孩子有資格留住的地方。

雖然還未曾形諸於口,但改變,總是發生在一點一滴間,現在的皇帝,提到塞外兄長的次數,也已經是越來越少,即使談起來,態度也是越來越冷淡了……

徐循看在眼裏,心中亦是漸漸松弛,她有意道,“這是正理——不過,你若提起這事,朝中只怕也少不得反對的聲音,還是要做好準備。”

皇帝聞聽此言,眉眼間頓時一黯,不快之色,幾乎是溢於言表,他沈默了一會兒,忽然道,“這幾日,瓦剌已經遣使求和,說是只要湊足了金銀財寶,便會將那人送還。”

這還是他第一次在私下的對談中,用‘那人’而非兄長,來指代先皇。

作者有話要說:貞兒胖壯也是有記載的哈,據說這讓憲宗很有安全感,哈哈,每每游幸她都穿男裝為前驅的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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